11月4日,江津区中山镇,爱情天梯女主人公的后人抱着她的遗像缓慢向前,后面是浩浩荡荡送葬的队伍。
11月3日,从全国各地赶来祭奠爱情天梯女主人公的人们,不顾天雨路滑攀登天梯。 历时6年，本报记者6登天梯路 千人冒雨送别“天梯”老人 “如果泪水能筑成阶梯，如果回忆能铺成一条小路，我要走进天堂，把刘国江和徐朝清带回爱情天梯” 回顾典经 60年前，19岁的刘国江和比他大10岁的寡妇徐朝清相爱，招来村民闲言碎语。为了那份不染尘垢的爱情，两人携手私奔至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，远离一切现代文明，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，徒手营造属于他们的爱情家园。为让爱人出行安全，刘国江半个世纪都在悬崖峭壁上凿石梯，从愣头青凿成了白发翁，共凿了6000多级…… 11月4日，江津区中山古镇，爱情天梯入口处，雨下得很大，上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爱情天梯的追捧者自发冒雨聚集在此，送别徐朝清。国内20多家媒体记者也不约而同赶来见证这一让人心酸的时刻。 10月30日晚，徐朝清安详地离开了人世，追随爱人而去，留给世人一份弥足珍贵的旷世情缘。按照她的遗愿，她今后的家，就安在刘国江旁边，爱情天梯起点旁一个叫桫椤嘴的山坡上。 11月4日早上9时30分，徐朝清的灵柩缓缓从家中抬出。5年前，她在这里送别爱人，昨日，亲人和热心市民都在这里送她去见她的爱人。 鞭炮升腾起的白烟合着山间的云雾，笼罩着天梯的石阶。一队由亲人、乡亲、政府工作人员及热心市民组成的送葬队伍在山间缓缓而行。和5年前送别刘国江一样，送葬队伍越来越庞大，因为不断有人加入。大家冒着雨默默地走着，唯有唢呐单调而揪心的鸣奏在山谷回响。 11时，徐朝清被准时送入她的“新家”，现场哭成一片，其中有亲人，也有素不相识的爱情天梯的追捧者。 来自贵州遵义的姑娘朱玥眼圈红红的，两年前，朱玥独自来攀爬过爱情天梯，也见到了徐朝清婆婆，深受感动。她在自己的QQ空间转发了爱情天梯的故事，并许愿也要找一个像刘国江这样值得爱的爱人，到时再带着他一起来看徐婆婆，再来爬天梯。10月31日，当她带着心上人再回中山还愿时，听到的，却是徐朝清去世的消息。 “愿徐婆婆一路走好，在天堂再和爱人续前缘。”拉着心上人的手，朱玥哽咽着说。 事实上，有近3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爱情天梯追捧者聚集中山，以至于3日晚镇上是一房难求，他们都是为徐朝清的葬礼而来。由于从城镇到爱情天梯的近20公里道路正在施工，除越野车无法通行，许多人被堵在了镇上。即便这样，仍有很多人冒雨踩着泥泞徒步进山，有的甚至打着赤脚行进。 来自西南兵工局的王子洪还为徐朝清的葬礼送来一副特别的挽联——“如果泪水能筑成阶梯，如果回忆能铺成一条小路，我要走进天堂，把刘国江和徐朝清带回爱情天梯。” 爱情天梯一直在延伸…… 6年前，因为采访，我第一次攀爬爱情天梯，庆幸的是，我的一篇报道让爱情天梯从此走出深山，被外界所知。 2007年，刘国江去世，我带着失落攀上天梯。 2012年10月30日晚，徐朝清逝世，我再次登上天梯尽头，突然感到一种很纯粹很美好的东西从这个世上消失了。 作为一个媒体人，作为爱情天梯的发掘者，6年来，我曾5次攀爬天梯，从未有一刻间断过对这个经典爱情故事的关注，以及关注两位老人的命运。 人已去，天梯犹在，可现在的爱情天梯还是以前的天梯吗？ 6年来，天梯从不缺乏凿路者 11月3日，徐朝清老人出殡的前一天，原本晴朗的天空下了一场通透的大雨。给爱情天梯所在的江津区中山古镇半坡头林间镀上一层晶莹的绿。 天梯的入口，原本有一座古老的独木桥架于飞龙河上，称作大木桥。现在，大木桥已被一座石板桥取代。 过了大木桥，穿过山沟里成片的桫椤林，就是上山的石梯。路越来越难走，多数时候需手脚并用。有的路段用木材悬空架着，走在上面，头上脚下都是云雾，感觉像在天上。大部分石梯硬生生嵌在几乎90度垂直的峭壁里，云雾中，竖直向上延伸。用当地人话说，是“上山碰鼻，下山碰屁股”。 这些路，依旧是当年的模样，石梯上有新鲜打凿的痕迹。“这些年来，上山的游客很多，所以这条路不但没荒废，甚至比以前走的人多得太多。”6年前为我当向导的中山镇文化站站长刘栋林这次依然陪同我们前往。他说，住在山下的二老的三儿子刘明生也会不时上山维修天梯，因为这是5年前刘国江去世时的遗愿。 凿了半个世纪天梯的刘国江走了5年了，但天梯还是以前的天梯，因为，5年来，天梯从不缺乏凿路者，每一个带着情感而来的游客在用他们的心丈量这6000级天梯的同时，也在用双脚打凿着每一级石梯，同时，打凿他们的爱情。 老屋已垮塌一半，只有当年召养的蜜蜂仍在 爬上天梯，刘国江和徐朝清的房屋豁然开朗出现在我面前，还和从前一样。不同的是——不再有鸡鸣狗吠，地里不再有成片的庄稼，屋顶不再有袅袅炊烟，更重要的是，土墙筑成的房屋前，不再有徐朝清缝补衣服的身影，和刘国江举起斧头劈柴禾的背影。 低矮的土屋屋顶依旧盖着当年刘国江自己烧制的瓦片，墙不知何时已垮了一半，只在一侧留下长期烧柴煮饭而熏黑的半堵残壁。 房前屋后还依稀能看出刘国江和徐朝清开辟的菜地的影子，已杂草丛生。60年前上山不久的一天夜里，一群猴子将他们地里即将成熟的玉米偷了个精光，刘国江就制作了一种叫竹夹的东西，将竹子劈开，一摇晃就发出巨大的“啪啪”声，从此，猴子和鸟再不敢来和他们抢粮食了。 这样的竹夹，在黑洞洞、布满蛛网的屋角依然保留了一个，声音一如往常清脆响亮，在空荡荡的山中久久回响。 房屋一侧的墙上，放着一个还算完整的蜂箱——当年，刘国江在山林里发现了一个野蜂窝，从此受了启发开始自己召养蜜蜂，酿蜂蜜卖钱，一直到他去世。 如今，蜂箱还在，天虽冷，仍不时有蜜蜂飞出飞进，可蜂蜜的主人已双双驾鹤西去，这些孤独的蜜蜂是在寻觅他们的主人吗？看到这蜜蜂，我耳边仿佛又听见两位老人互相呼唤的声音——“老妈子”、“小伙子”。 爱情天梯轰动全国 那些不能忘却的故事 多年来，刘国江和徐朝清的故事已成经典。随着两位老人的相继离世，我想在此向读者展现一个真实而全面的爱情天梯。 爱情天梯是如何被发现的 2000年的一天，中山镇文化站站长刘栋林和高滩村村支书闲聊谈起神农架野人，刘栋林开玩笑：“这儿如此偏僻，会不会也有野人啊？” “野人倒没有，可像野人那样子的人倒有。两个老的住在山顶，几十年了，几乎从不下山，听说穿的都是那种解放前的老式蓝布衫。”听了村支书一席话，刘栋林随即上山寻觅，发现了爱情天梯。 2001年，渝北一队驴友在四面山附近探险，误入半坡头，偶遇这对“野人”，得知队员们来自重庆城，二人问了句：“毛主席身体可还好？” 2006年，刘栋林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我，我采访报道见诸报端后，爱情天梯从此走出深山，全国轰动。 从与世隔绝到步入尘世 随着一夜成名，刘国江和徐朝清这对与世隔绝半个世纪的地方一下子成了旅游热点。作为最了解这段故事的刘栋林，每次有媒体或游客上山需要人带路时，中山镇政府都会想到他，据他讲：“我已爬过300多次，有次一天就爬了7次。” 一向与世隔绝、不问尘事的老两口如何应对现代文明和古老生活模式的强烈碰撞？ 一开始，徐朝清搞不懂为何突然会有这么多人上山去看他们，很是害怕，后来总算搞明白了，也学会一个词——旅游。 我第二次拜访他们时，徐朝清似乎有了商品意识：“要不要土鸡蛋和蜂蜜？” 2006年，连江津城都没去过的刘国江去南京待了6天，参加“七夕东方情人节爱情盛典”，徐朝清因为怕坐车没能同行。台上，当主持人问刘国江“想说些什么”时，刘国江脱口而出：“想回家，我怕猴子来偷包谷。” 刘国江后来告诉我：“其实我是担心老妈子一个人在家怕，台上不好意思说。” 从此，无论什么晚会邀请，刘国江统统拒绝。 不过，这次出门让他们知道了很多东西——手机可以和很远的人说话，飞机可以像鸟一样在天上飞，空调可以让屋里变凉快，房子可以修很高，人站在一种叫电梯的箱子里上下，电这个东西比煤油灯好多了，晚上也像太阳那么亮…… 在经历过惶恐、逃避、好奇之后，刘国江和徐朝清已能坦然尝试着接受外面的世界。 刘国江曾这样告诉我：“外面东西是好，可以学习，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，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过比较好。” 阴阳相隔的5年 2007年底，刘国江摔了一跤后再没能醒来，徐朝清从此搬下山与儿子刘明生同住。自此到去世的这5年，是徐朝清这辈子最孤独最悲伤的日子。 天气好时，徐朝清都会尝试着去爬天梯，看看老屋，但通常是才走几步就累得返回。有天半夜下大雨，她硬要上山，说怕暴雨把老房子淋垮了。儿子答应她明早就去看，她才睡下。 老伴走后，徐朝清还落下一个习惯——不吃鸡蛋。昨日，我才得知原委。 刘国江20岁时，和徐朝清有了第一个孩子，生下小孩后，刘国江拿出攒了很久的钱下山买了3颗鸡蛋。可徐朝清想到刘国江是家里主要劳力，不能垮下，就推说“最不喜欢吃鸡蛋”，少不更事的刘国江只好自己吃了。 之后，刘国江才从别人口中知道，月母子要吃很多鸡蛋很多鸡才行。从此，刘国江再不吃鸡蛋，不吃鸡。“这件事让他觉得一辈子愧对妈妈。爸爸走后，妈妈也不再吃鸡蛋了。”刘明生说。 在孤独与思念中度过5年，徐朝清终于又能在天国与爱人厮守了，也许，她真能在另一个世界与她的小伙子一起再开凿出一个天梯。 记者手记 爱情天梯 为何让人感动 刘国江和徐朝清，原本只不过是一对生活在偏僻大山里的普通夫妻，可为何他们的离去会牵动如此多素不相识的人的心。大家都说感动，可到底是什么让人感动了？ 和现代都市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比起来，刘国江和徐朝清“贫穷”得一无所有，他们之间没有起码的经济基础，没有结婚戒指，没有过礼物相赠，甚至没对对方说过“我爱你”，他们只知道两口子“要团结，讲情义”，他们只是在用一种最纯朴的情感诠释爱情的定义，更重要的，他们在普通中坚持了半个多世纪。 爱情天梯是两位老人爱情的最好见证，这样的纯真情感体现了我们社会的主流价值观、爱情观，但在现实世界里，这样纯粹的东西真的不多，大家的追捧，也许是代表了一种对这种可望不可即的纯美情感的企盼和向往。 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，也许就是像刘国江和徐朝清这样的爱情，就是“两口子要团结、讲情义”。 天梯已成绝唱，但这份纯美的真情却亘古不变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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